《金瓶梅》第二十五回,开篇词曰:
蹴罢秋千,起来整顿纤纤手。露浓花瘦,薄汗轻衣透。 见客入来,袜刬金钗溜。和羞走,倚门回首,却把青梅嗅。又云:
隔墙须有耳,窗外岂无人?莫言背后论人非,自己跟前休说人。看官听说,《金瓶梅》一书,说尽人间烟火,道遍世态炎凉。
前文书说到蕙莲勾栏主父,潘金莲窥破机关,此番又逢清明将近,西门府中扎起秋千架,却不想在这粉黛嬉戏、衣香鬓影间,暗藏着主仆乱伦的丑态、妻妾争斗的机锋,更引出一场 “醉后狂言招祸患,枕边密语起风波” 的好戏。
展开剩余94%却说灯节甫过,清明将至,西门庆应伯爵相邀,往郊外踏青去了。
吴月娘见园中秋千新扎,趁夫君不在,率一众姊妹游戏解闷。
先是月娘与孟玉楼对打,接着李瓶儿与潘金莲交锋,玉楼笑唤金莲:“六姐,我和你打个立秋千,休要笑场!”
二人玉手挽绳,立身画板之上,月娘命蕙莲、春梅在旁推送。
正是:
红粉面对红粉面,玉酥肩并玉酥肩。 两双玉腕挽复挽,四只金莲颠倒颠。四只金莲上下翻飞,两对玉腕高低相挽,直把那秋千板荡得如浪里扁舟,惹得围观丫鬟们阵阵惊呼。
金莲在高处笑作一团,月娘叮嘱:“仔细滑倒!”
话音未落,“滑浪” 一声,金莲脚底一滑,幸得扶住架子,连带玉楼也趔趄半步。
月娘趁机说起旧事:“当年周小姐打秋千笑脱了力,竟被人休弃,可见这玩意儿须得庄重。”
金莲不服,拉李瓶儿再打。
正玩得兴起,陈敬济晃悠而来。
月娘笑道:“姐夫来得好,替你二位娘送送秋千!”
这浪子正求之不得,于是拨步撩衣,上前先攥住金莲裙带,假意扶持,却在推秋千时趁机捏了一把。
李瓶儿怕高惊叫,敬济又去掀她裙角,露出大红底裤,惹得瓶儿娇嗔:“姐夫休要胡来!”
李瓶儿道:“姐夫,慢慢着些!我腿软了!”
敬济道:“你老人家原来吃不得紧酒。”
金莲又说:“李大姐,把我裙子又兜住了。”两个打到半中腰里,都下来了。
却是春梅和西门大姐两个打了一回。然后,教玉箫和蕙莲两个打立秋千。
蕙莲轻提罗裙,纤手挽住彩绳,身姿挺得笔直,三寸金莲稳稳踩住画板。
未待人推,那秋千竟如活了般,倏地腾起丈许高,在半空划出一道优美弧线,又骤然俯冲而下,裙裾翻飞间,恍若广寒仙子踏云而来。
月娘望着她上下翻飞的身影,忍不住向玉楼、李瓶儿笑道:“你们瞧这媳妇子,倒比咱们更会耍呢。”
众人皆注目观望,一时间,园中唯有秋千晃动之声,与蕙莲银铃般的笑声相和。
02且说这头来旺儿,自杭州替蔡太师生辰赶制衣料归来,押着满船箱笼先行回府。
到得门首,他翻身下了牲口,指挥小厮卸完行李,径往后院来。
刚转过影壁,便见孙雪娥倚着堂屋门框,正笑吟吟瞧着他。 "哟,可算回来了!"
雪娥迎上前,眼波在他黑胖的脸上打转,"路上风霜苦,瞧着壮实不少呢。"
来旺儿忙作揖见礼,问道:"爹和娘可在?"
雪娥道:"你爹被应二蛮子邀去城外耍子了,大娘和大姐在花园打秋千呢。"
来旺儿挑眉:"打秋千?这春寒料峭的,凑甚么热闹?"
雪娥转身倒了盏茶递过去,指尖有意无意擦过他掌心:"你媳妇呢?怎的没在灶上?"
来旺儿咕嘟灌了口茶,抬头见雪娥嘴角挂着冷笑,心下不禁犯疑。
只听她又道:"你那口子如今可是大忙人,每日跟着娘们儿下棋赌钱,哪还肯沾锅台?"
这话如针尖儿扎耳,来旺儿握着茶盏的手不由得紧了紧。
正说着,小玉从花园跑来,附在雪娥耳边说了几句。雪娥点点头,对来旺儿道:"大娘来了,你且等着。"
不多时,吴月娘款步而至,来旺儿慌忙磕头请安。
月娘上下打量他一番,问了些路途近况,便命丫鬟赏了两瓶东阳酒:"辛苦了,且去房里歇着,等你爹回来再回话。"
待到来旺儿进了屋,蕙莲早笑盈盈迎上来,手里握着钥匙晃得叮当作响:"黑囚根子,出去四个月,倒养得油光水滑。"
她边说边舀来温水,替他擦脸掸尘,又翻出干净衣裳,"快换上,我去厨房端饭。"
来旺儿瞅着她腕子上晃动的银镯子 —— 那是去年西门庆赏的,心下忽然想起雪娥的话,不由得皱起眉头。
用过饭,来旺儿歪在炕上打盹,待睁眼时,窗外已染了金红。
蕙莲坐在镜前梳头,鬓边一支金凤钗晃得他眼晕 —— 那原是玉箫的物什,何时到了她头上?
西门庆傍晚归家时,来旺儿已候在厅前。
他油皮靴上沾着新泥,显然是刚从码头回来,却仍挺直腰背禀道:"杭州制办的蔡太师生辰尺头,连家中裁剪的衣裳,共打了四箱,已搭官船抵岸,只等雇夫过税。"
西门庆捋着髭须点头,从靴筒摸出一锭五两银子丢过去:"明早进城过税,这是脚力钱。再拿五两给你媳妇,别委屈了家里。"
末了又补一句:"往后管买办,仔细着些。"
来旺儿捏着银子退下,趁夜溜进孙雪娥屋里。
烛影摇红中,他摊开包袱:"这是杭州的绫汗巾、装花膝裤,粉和胭脂是给你的。"
雪娥指尖划过绣着并蒂莲的汗巾,忽然凑近他耳边:
自从你去了四个月,你媳妇怎的和西门庆勾搭,玉箫怎的做牵头,金莲屋里怎的做窝窠。先在山子底下,落后在屋里,成日明睡到夜,夜睡到明。与他的衣服、首饰、花翠、银钱,大包带在身边。使小厮在门首买东西,见一日也使二三钱银子。来旺道:“怪道箱子里放着衣服、首饰!我问他,他说娘与他的。”
雪娥道:“那娘与他?倒是爷与他的哩!”
这来旺儿遂听记在心。
夜饭时,来旺儿灌了几碗黄汤,踉跄着回房。
借着酒劲掀开箱笼,一匹蓝缎子滑出来——缎面上织着缠枝莲,正是西门庆常穿的纹样。
"这是哪来的?"他拎着缎子甩向蕙莲。
那婆娘正在卸妆,对着镜子轻笑:"三娘看我没袄儿,前日给的。你喝了黄汤,倒来审我?"
"放你娘的屁!"来旺儿一巴掌扫翻妆奁,珠钗滚落满地,"西门庆睡了你,当我是瞎子?玉箫牵头,潘金莲窝藏,你们干的好事!"
蕙莲猛地转身,鬓发散乱中眼神狠厉:"哪个嚼舌根的烂了舌头?我宋家丫头行得正坐得直,你听风就是雨,不如去问问西门庆,看他肯不肯认!"
来旺儿被她顶得心头火起,挥拳砸在她肩头。
蕙莲跌在炕上,忽然大哭起来:"好哇,你在外头偷女子,倒来打我!去年十一月三娘生日,我穿紫袄借玉箫裙子,大娘嫌我寒酸,才赏了这缎子。你倒信外人挑唆,明日我就去大娘跟前评理!"
她越哭越响,忽又放软声音:"你摸摸这缎子,粗得扎手,哪像西门庆赏的?他要真疼我,早给我织金缎了......"
来旺儿盯着她脸上的泪痕,酒意渐渐退了。
想起雪娥今早递茶时指尖的温度,再看蕙莲乱发中露出的银镯子——那是去年他省吃俭用买的。
他忽然觉得头痛欲裂,踢开箱子躺倒:"睡吧,明日还要进城。"
蕙莲抿嘴一笑,替他盖好被子,烛火将她的影子投在墙上,像条蜿蜒的蛇。
看官道蕙莲为何能三言两语熄了火?皆因她拿捏准了来旺儿的软肋:这粗汉子虽怀疑老婆偷人,却更怕得罪主子。
雪娥的挑拨是明火,蕙莲的辩解是暗礁,一来一往间,竟将来旺儿的疑心磨成了浆糊。
正如坊间俗语说的:"婊子要哄,奴才要蒙,这深宅里的浑水,越搅越浑。
夜深人静时,蕙莲坐在窗前,对着月光抚弄那支金凤钗。
窗外传来更夫打梆声,她忽然轻笑出声了。
03这宋蕙莲哄得那来旺儿消了气,二人一宿无话。
次日晨起,蕙莲心下狐疑,往后边寻着玉箫,劈头便问:"昨日之事,可是你多嘴?"
玉箫忙摆手:"天地良心!我连屋门都没出,哪个嚼舌根的,你问雪娥去!"
蕙莲听了,转身往厨下走,一路走一路骂,直把那醋罐子掀了个儿底朝天。
却说那日,月娘命小玉去唤孙雪娥,前院后院寻了个遍,竟没影儿。
正纳闷间,忽见雪娥从来旺儿屋里出来,鬓边发丝微乱,见了小玉,脸上一红,匆匆往角门去了。
小玉心下暗忖:"怪道寻不着,却在这里偷会汉子!"
便踅到厨下,果见蕙莲正在切肉,案板上的刀"咚咚"响得山响,分明是拿肉出气。
少顷,西门庆在前厅陪着乔大户说话。
原来扬州盐商王四峰遭按抚使下了大狱,许银二千两,求西门庆通蔡太师人情。
两人说了半晌,乔大户方告辞。
西门庆唤来旺儿,连叫数声,却见他从西边耳房跑出来,腰间系的,正是昨日赏的那五两银子——却不知何时松了绳结,在胯边晃得直响。
眼见来旺儿跑远,西门庆忽然想起甚么,眯眼往耳房方向望了望。
但见雪娥正立在垂花门下,见他看过来,忙低头抚弄裙带。
恰有一阵风过,吹得檐下铁马叮咚,却惊起一树麻雀,扑棱棱飞向青天。
这西门府里的勾当,哪有不透风的墙?
来旺儿与雪娥的首尾,早被小厮们嚼烂了舌根。
只可怜那蕙莲,前日里还在秋千架上做飞仙,今日却要在厨下切肉出气,偏生连个对头都寻不着,只落得对着案板骂天骂地。
那日酉时三刻,来旺儿在厨下灌了半坛黄汤,晃悠着往前院走。
酒劲冲头,便和一般家人小厮在前边恨骂西门庆,说怎的我不在家,使玉箫丫头拿一匹蓝缎子,在房里哄我老婆。
把她吊在花园奸耍,后来潘金莲怎的做窝主。
原著如此描述来旺大骂西门府:
由他,只休要撞到我手里。我教他白刀子进去,红刀子出来。好不好,把潘家那淫妇也杀了,也只是个死。你看我说出来做的出来。潘家那淫妇,想着他在家摆死了他汉子武大,他小叔武松来告状,多亏了谁替他上东京打点,把武松垫发充军去了?今日两脚踏住平川路,落得他受用,还挑拨我的老婆养汉。我的仇恨,与他结的有天来大。常言道,一不做,二不休,到跟前再说话。破着一命剐,便把皇帝打!小厮们吓得四散,唯有来兴儿躲在影壁后,眯着眼记下每一个字 —— 这买办差事被夺之仇,今日可要一并报了。
原来,这来兴儿在家,西门庆原派他买办食用撰钱过日,只因与来旺媳妇勾搭,把买办夺了,却教来旺儿管领。
来兴儿与来旺儿早有嫌隙,一听这话,当下就脚底抹油,溜到潘金莲房里去告状。
金莲正和孟玉楼坐着说话,见来兴儿慌慌张张掀帘进来,便问道:“你来有甚事?你爹今日又往谁家吃酒去了?”
来兴儿压低声音说道:“今日爹和应二爹去城外送殡了。有一件事,小的斗胆来告诉五娘,但求五娘放在心里,万万不可说出是小的说的。”
金莲听了,微微一笑,说道:“有甚事只管说来,这里没别人的份儿。”
来兴儿于是说道:“昨日来旺儿不知道在哪里喝得烂醉,回来就大呼小叫,满院子骂街。小的本来不想理会那酒疯子,可他对着家里上上下下的人,连爹和五娘也一并骂了。”
孟玉楼听了这话,如同被人兜头浇了一盆冷水,惊得浑身一抖。
金莲却不似她这般惊慌,冷笑一声说道:“那畜生敢骂我?他到底怎么说的?”
来兴儿这才壮着胆子说道:“小的本不敢说,可五娘既问了,小的只能实说。他说爹趁他不在家,勾引他老婆,还说五娘给爹当帮凶,把那贱人骗到房里,和爹日夜颠鸾倒凤。他还说已经磨好了刀,要杀爹和五娘,说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。他又提起五娘从前在家用毒药害死武大郎的事,说多亏他来旺儿上东京打点,才救了五娘一命。如今五娘倒反过来挑拨他老婆和爹养汉。小的斗胆先来给五娘报个信,怕五娘日后遭了那畜生的毒手。”
金莲听了,柳眉倒竖,粉面生寒,银牙暗咬,恨恨地道:
“这天杀的奴才!我和他往日无冤近日无仇,他主子收了人家老婆,他竟敢冲我来放屁!这等奴才,留在西门府里也是祸害!我若不整治得他皮开肉绽,我这做娘的脸面往哪儿搁?当初要不是我被武大郎那冤大头捆住,被这奴才在众人面前揭我疮疤,我早把他踩成泥了。今日他倒打一耙,说我是以怨报德。我倒要看看,是他嘴硬,还是我手硬!”
孟玉楼听了,不禁皱眉道:“难怪这贱人近日见了我们,总是神色闪烁,欲言又止。原来背后竟有这般见不得人的勾当!说起来,他爹也不争气,堂堂男子汉,却去勾引那下人妇,叫人戳脊梁骨。更何况这来旺儿,简直是吃了豹子胆,敢在背后嚼舌根,真是无法无天了!”
潘金莲也忍不住骂道:“这来旺儿,真是个狗仗人势的奴才!他主子自己行为不检点,却反过来诬赖我们。这世道真是颠倒了!当初他主子勾引那贱人的时候,怎么不见他这般维护?如今事情败露,就敢来威胁我们。真是可恶至极!他还敢说我们嚼舌根,我看他是活腻歪了,迟早要吃苦头!”
孟玉楼又道:“六姐,这事到底要不要和姐夫说?大姐姐素来不管这些闲事,要是那畜生真的下了狠心,我们不言语,姐夫又不知情,万一出了事可怎么得了?六姐,你得和姐夫说说,不能就这么算了。”
潘金莲咬牙切齿地说道:“我若饶了这奴才,除非是被他㒲出府去!”
这正是平生不作皱眉事,世上应无切齿人。
到了晚间,西门庆回到家中。
只见潘金莲在房中,云鬟不整,睡揾香腮,哭得眼睛红肿,一片楚楚可怜之态。
西门庆连忙询问缘由。
潘金莲便将来的旺儿醉酒后口出狂言,甚至要杀主之事,一五一十地诉说了一遍:“如今证据确凿,连来兴儿都亲耳听见了。仔细想来,你背着我在外面勾引他的老婆,他便怀恨在心,想要对你家的小娘子下手。真是不知羞耻。那畜生连我也要一并杀了,实在是可恶至极!你得赶紧想个办法,不然早晚要遭他毒手。”
西门庆听后,心中疑惑,便问:“究竟是谁和那厮有染?”
潘金莲道:“你别问我,只管去问小玉便是。”
又道:“这畜生已经不止一次欺负我了。说什么当初我用药毒死丈夫,你娶了我,还是多亏他来挽回。如今他在外面散布这些谣言,要是我有儿女,被他揭了老底,可怎么见人?难道要我说:‘你家娘当初落魄时,还是我救了她?’这种话怎么说得出口?你不怕丢人现眼,我还怕呢!活着还有什么意思?”
西门庆听了,半信半疑,于是把来兴儿叫到无人之处,仔细盘问。
来兴儿便将所见所闻,一五一十地诉说了一遍。
西门庆又去后院,私下询问小玉,其说辞与潘金莲所言无异:确实曾在某日亲眼见着孙雪娥从来旺儿屋里出来,当时他媳妇并不在屋里,二人之间的苟且之事,确凿无疑。
这下西门庆怒火中烧,当下就将孙雪娥痛打一顿。
吴月娘得知后,好一番劝解,才算平息了他的怒气。
最终,孙雪娥被没收了头面衣服,被赶到灶房,与家中其他妇人一起烧火做饭,且不许她再抛头露面。
这一事件,暂且按下不表。
04西门庆在后边,使玉箫叫了宋蕙莲,背地亲自问他。
这婆娘便道:
“啊呀,爹,你老人家没的说,他是没有这个话。我就替他赌了大誓。他酒便吃两钟,敢恁七个头八个胆,背地里骂爹?又吃纣王水土,又说纣王无道!他靠那里过日子?爹,你不要听人言语。我且问爹,听见谁说这个话来?”西门庆被蕙莲一番巧言辩驳,竟噎得半晌说不出话。
见她水汪汪的杏眼含着委屈,不由得软了心肠,支吾道:“是来兴儿告与我的。”
蕙莲听闻,柳眉倒竖,掐着腰啐道:“呸!就为爹把买办差事派给我们,这贼囚根子怀恨在心,平白捏造些腌臜话来栽赃!他要有半句实话,我便一头撞死在这阶下!”
说罢,扭着身子往西门庆怀里钻,“爹若疼我,就打发他远远的,省得见了生嫌。他离了府,往后咱们说话也能松快些。”
西门庆搂着她温香软玉的身子,心痒难耐,大笑道:“我的心肝,这话正合我意!本就打算派他去东京,替盐商王四峰求蔡太师人情,回来再押生辰纲。只是刚从杭州回来便又差他,怕下人说我刻薄。既然你也这般想,明日就叫他启程。等办妥了事,再给他千两银子,去杭州做绸绢生意。”
蕙莲喜得眉开眼笑,双臂缠上西门庆脖颈:“还是爹疼我!”话音未落,西门庆已急不可耐地搂住她亲嘴。
蕙莲娇嗔着将舌头送入他口中,二人搂抱着倒在榻上,气喘吁吁间,蕙莲娇声道:“爹早前应了替我编新鬏髻,莫不是忘了?总不能叫我顶着这旧头面见人。”
西门庆捏了捏她的脸蛋:“小油嘴,明日就拿八两银子,叫银匠打副时兴样式。”
又担心道:“若你大娘问起,如何作答?”
蕙莲嗤笑一声:“这有何难?就说来是我姨娘家借的,哪个敢来细究?”
说罢,理了理鬓发,媚眼如丝地瞥了西门庆一眼,莲步轻移,袅袅婷婷地去了。
只留下西门庆望着她远去的背影,回味着怀中温香,嘴角止不住笑意。
次日辰时,西门庆端坐在前厅虎皮交椅上,铜盆里的手巾还冒着热气。
见来旺儿疾步而入,他慢条斯理地抿了口酽茶,道:"你且收拾行李,明日三月廿八启程去东京。替盐商王四峰求蔡太师通融,回来后再派你下杭州采办绸缎。"
来旺儿听罢,喜得眉飞色舞,磕头时额头都沾了尘土:"谢爹栽培!小的定当尽心办事!"
他一路小跑回房,翻出压箱底的湖绸衫子,又到街市买了些杭州带回的细茶、香扇,预备路上打点人情。
殊不知,这看似风光的差遣,实则是将他推进深渊的第一步。
这边来兴儿得了消息,脚底抹油直奔潘金莲院落。
彼时金莲正倚着雕花栏杆,用银指甲剥着新摘的樱桃。见来兴儿鬼鬼祟祟的模样,她抬手将樱桃核吐在青石板上,挑眉道:"又有甚么新鲜事儿?"
"五娘可听说了?爹要打发来旺儿去东京!"来兴儿压低声音,"还说回来要给他千两银子做买卖呢!"
金莲手中的银匙"当啷"一声掉在瓷盘里,鲜红的樱桃汁溅在月白裙裾上,洇出朵朵血痕般的印记。
她踩着花盆底鞋,三步并作两步往花园卷棚去。
廊下陈敬济正踮着脚封锦盒,金丝线在他指间穿梭,映得脸上浮光跃金。
"你爹呢?"金莲劈头就问。
敬济慌忙作揖:"刚去大娘房里兑盐商的银子了。这是备给蔡太师的寿礼。"
金莲瞥见盒中露出的珊瑚如意,冷笑一声:"打发谁去送礼?"敬济赔笑道:"正是来旺儿......"
话音未落,便见西门庆夹着拜帖走来,月白大袖沾着些许香灰。
金莲扭着腰肢迎上去,不由分说拽着他进了暖阁,劈头盖脸道:"好个疼人的爷!我说的话当放屁,倒听那淫妇枕边风!"
西门庆被她扯得踉跄,酒意未散的脸上泛起不耐:"又闹甚么?派来旺儿去东京,是为盐商那一千两银子的事......"
“银子银子!"金莲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摔在地上,瓷片飞溅,"你就不怕他卷了银子远走高飞?当初武松的事儿他全知道,如今怀恨在心,到了东京告上一状,咱们全家都得吃不了兜着走!"
她忽地跌坐在榻上,扯散青丝,泪珠子大颗大颗砸在衣襟上:"你要留他老婆,就先打发了他!'剪草不除根,萌芽依旧生',等他在外头振臂一呼,多少人巴巴等着看你西门庆的笑话!"
西门庆眉头拧成个"川"字,摩挲着腰间的玉带扣来回踱步。
昨日蕙莲娇软的身子、金莲尖利的话语,在脑中搅成一团乱麻。
外头传来小厮们搬运箱笼的吆喝声,惊得梁上燕子扑棱棱飞走,檐角铜铃叮当作响,倒像是催命的丧音。
一席话儿,说得西门庆如醉方醒。
正是:
数语拨开君子路,片言提醒梦中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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